我的美麗佚事

父親的故事很典型，但卻很動聽，所以就說出來娛賓。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呢？說他是個壞蛋麼，他倒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但是說他是個好人，他卻做了很多傷害母親的事情。所以簡單來說，他是個無賴。

父親生在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鄉村。爺爺是個校長，為人很慈祥很有學問，村裏的人很尊敬他，但他忙得顧不上幾個兒女，所以教育兒女的責任就落在奶奶身上。奶奶是個馬來西亞華僑，曾祖父因為欠了人家一屁股賭債，就把自己的女兒一個個地賣給別人當小老婆。奶奶就是這樣賣給了我家當童養媳。奶奶目不識丁，性格壓根兒就是《紅樓夢》裏劉姥姥的翻版，根本不懂得教育小孩。父親排行第三，上有兩兄下有一弟一妹，全部都在內地生活。

我大伯父一直都不事生産，經常拿大伯娘外家的錢出去玩女人，後來大伯娘忍無可忍和他離婚，我的堂兄堂姐都不認他是父親。幾年前他學人家搞地下六合彩，結果賠光了，還擅自把我父親在鄉下的房子賣了還債。那房子本是父親買來給奶奶居住的，現在弄得我奶奶要到處漂泊，這裡住幾天那裏住幾天。二伯父和二伯娘一直沒有正式註冊結婚，我小時候經常聽説他倆拿菜刀互砍，但是卻依然能夠維持三十多年的關係。他們有兩個女兒，長女本性不差，卻因爲嫁錯郎要撫養女兒跑來香港打黑工，結果被員警抓了受了半年牢獄之災，現在在珠海當二奶。幼女卻從小都沒有正經過，十四歲就懷孕生子，更和丈夫一起吸毒，被公安抓到戒毒所去。

我姑姑小時候患過腦膜炎，導致智商偏低。她和姑丈本來生活得好好的，直到前幾年爺爺去世，葬禮上我發現姑姑的大女兒竟然和另一個同鄉男人長得有九分相似。媽媽這才告訴我當年姑姑曾在那男人工廠打工，後來嫁給姑丈不到十個月就生下大女兒，村裏的人都議論紛紛。聽説姑丈近年經常虐待姑姑，因為以前是看在爺爺的份上才對我姑姑百般忍讓，現在爺爺不在了，他就沒必要給誰面子了。至於我的叔父則是最沒出息最壞的，幾年前父親把爺爺的退休金和喪禮的帛金存起來給奶奶作生活費，叔父就自恃是奶奶最疼愛的兒子把生活費全騙了。所以我和母親都很抗拒給奶奶錢，寧願多給她買些生活用品和食物，免得又被叔父騙走。據說叔父多年前幫人造假發票逃稅賺了很多錢，後來東窗事發要改名換姓躲起來，畢竟在內地造假發票是要被槍斃的。

至於我的父親雖然無賴，卻已是整個家庭最正常的那位。年輕時的父親長得很帥，身材結實魁梧，所以母親才不介意其農村出身而委身下嫁。可惜婚後父親的本性便漸漸展露。工作關係父親經常要東奔西跑並到處留情，常年不在家也沒給家用。但母親身為「烈士之後」，共產黨對其一家特別照顧，所以她能自給自足。

後來父親有機會移民來香港，當時他賺了不少錢，卻依然欠下不少風流債，一毛錢都沒寄回家，而母親也就繼續自給自足。直到有一次，父親為了一個女人要跟母親離婚。母親不肯，堅持要給我一個看似圓滿的家庭，加上雙方家長極力反對，所以父親也就無可奈何。這件事情之後，母親就認為無論如何都要到香港來，因爲當時香港有更好的教育，而且在香港離婚也不會被人看不起。於是母親放棄了內地的優差，開始她在香港的艱苦十載。

有一段日子，父親失業，母親身兼兩職，每天拿一百塊給父親讓他買菜煮飯給我吃。父親就拿著這一百元跑到深圳找女人，然後順便在深圳買個兩塊錢的盒飯給我作晚餐。類似的荒謬事情還有很多，但母親依然默默忍耐。直到父親在深圳和二奶生了孩子並且對親戚說是母親的過份賢惠造就今天的境況，母親才決定要和父親離婚，免得讓人恥笑！

父親的二奶是個好吃懶做甚愛賭博的東北女人，據說曾因為欠下賭債而把父親的房子抵押還債。母親經常說，這是天理報應，父親從不照顧我們母女，卻要為其他女人勞心勞力。後來我聽説父親的兒子因爲出生時缺氧頭腦變得遲鈍，又有過度活躍症，所以經常被學校踢走。而父親竟然白癡得再生一個孩子，當時他已經五十多歲了，試問憑什麼養大兩個兒子？

數周前因為有文件要父親簽署約他吃飯。席間我提到他的新生兒子，他竟然說本來想多生一個女兒，將來好照顧他的弱智兒子。於是女權主義的我就開始數落他的白癡行為，父親一言不發，母親則聽得不斷發笑。然後我又給了他一些意見，內容大致是父親必須把兒子申請到香港來，即使將來他不能照顧兒子，起碼有香港政府可以照顧；來到香港要立即找社工申請公屋和綜援，如果社工幫不上忙，就讓二奶在天臺來回踱步，上了蘋果頭條社工想不管都不行！（大家聽完不要罵我，雖然自私但總比要我照顧好得多，而且我有交稅的！）

很多人問我是否怨恨父親，其實我一點都沒有！我從來都不認為父母照顧兒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碰上負責任的父母是運氣，否則就只能怪自己投錯胎。如果沒有這個無賴父親，我就不是今天的我。當一個人遇上無法改變的事情，會有兩個反應：一是變得樂觀，改變自己的心態來接受這不完美的世界；二是變得悲觀，不斷往死胡同裏鑽而成為憤世疾俗的人。我就當然是前者啦！

我討厭父親的不負責任，但他確實提供了一條精子而製造了我。加上他雖是個失敗的父親和丈夫，卻依然有其他優點。例如他對長輩非常尊敬，尊敬得連我的外祖母都無視他如何傷害自己女兒，而不斷為他說好話勸母親不要離婚。況且父親已經得到很大的教訓，現在他終要為自己的風流帳負上責任，反觀母親則可以悠閒地享受她努力的成果——我！

我寫著父親的故事，就仿如我寫著其他人的故事一般不痛不癢。母親曾經擔心父親將來會向我要錢，我就著她不要擔心，能負擔得來我不介意做善事給他一點，但我不想給的話就絕對沒門！母親一直很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無賴父親竟會對我戰戰兢兢。呵呵，這大概就是孟子所謂的「仁者無敵」吧！